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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琪:2006年狼奔豕突

来源:新京报   时间:2008-12-13  浏览:
                                               “三十年间有与无”之二十九
  当我回顾2006年时,“狼奔豕突,天地玄黄”这八个字忽然就蹦了出来。什么意思?想不大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它纯粹是我个人的一种感觉,与我个人在这一年的经历有关。
  粗略统计了一下,我这一年竟外出了15次之多。干什么去了?开会、讲课、聚会、座谈、纪念、聊天、旅游等等,从年初到年末,几乎跑个不停:1月份还在海口、深圳;12月也依旧在武汉和上海,上海是我的家———但我却没有回家,而是在复旦大学开会,由一位老师傅在给我量身定做一件唐装。
  我不知道我是在躲避什么,还是在寻觅什么;抑或,是因觉得自己的一套想法终于成熟了,应该四处走走,讲给大家去听?显然不是,所以我才想到了“狼奔豕突”这句成语;我属猪,所以“狼奔豕突”中的“豕突”就格外让我有感觉。日子越过越快,日记越写越少,心情也似乎越来越暗淡,于是外出奔跑也就成了一种生活方式。
  1月份在深圳的“中央教育研究院南山附属学校”,第一次听了江苏省特级教师周益民讲《逆风的蝶》,听全国特级教师窦桂梅讲《晏子使楚》,真让我感受到极大的震动:小学语文可以这样讲吗?真有人能讲得这么好吗?
  我离开小学课堂已近40年了,小学生活中的一切依旧历历在目,当然也还记得那时的课文,那时的老师,惟独没有想到,今天的小学语文已经讲到了这种地步,一种能让我全身心投入、而且心潮澎湃、不能自已的地步。《逆风的蝶》是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晏子使楚》则涉及人的尊严与智慧。我相信孩子们都听明白了,而且受到了感染,这从他们可爱的小脸上就能看出来。
  这所学校的校长李庆明多才多艺,有理想,有志向,有激情,有公民意识;以后,凡是他邀请的活动我都争取参加,并因此而认识了一些新朋友,包括刚刚去世的商友敬先生。
  春节在西安,小学同学,也就是儿时的伙伴在“春发生”这家百年老店重聚,尽管几乎所有的人我都认不出来了,但那种亲切、感慨,那种彼此间情谊的自然交融,还是让我感受到天地间只有“同学”这个称谓最亲切。
  后来,“同学”就变成了“战友”;尽管彼此还是不认识,但只要在“文革”中冲锋陷阵过的,就一概可以称之为“战友”。这时的范围已经扩大为全国,甚至有外国朋友参加。我指的是3月里的一天,我到北京参加了一个座谈会。转眼间,“文化大革命”就过去30年了。
  在这几天,电影频道播放了一部很好、很及时的电影《颅骨国度》,我当即写就《和平、真相、正义与和解》一文,发表在这一年第8期《读书》上。我觉得“和解”好,因为它以冲突或对立为前提。
  6月中旬再到北京,在中国美术馆看许江的画展并参与讨论,第一次领教了可以把一家酒店的全班人马请到自己家,给100来位客人做自助餐的气派。围墙、音乐、蜡烛、草地、红酒、美女,三三两两地漫步、交谈,轻声细语,宛若18世纪欧洲的贵族之家。
  七八两个月,让全国人民最揪心的就是重庆,因为连着40多天的干旱与高温,差不多把那个地方“烤熟了”。老同学易中天在《百家讲坛》走红,而全国人民最大的事就是迎接奥运。
  然后就是8月的贵州之行,开一个西方哲学史学会和现代西方哲学学会的联席会议。会议的最后一天,地坤、祥龙、晓芒和我在主席台上正襟危坐,各自谈自己的观点:地坤是标准的学术问题,祥龙一身唐装,谈他与蒋庆的分歧,回答“文化保护区”的有关疑惑,晓芒依旧是他坚定的启蒙立场,而我则再谈现代性反思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11月,应吴炫之邀,再到杭州讨论现代性问题,会后去了千岛湖。而古老的淳安,则在1951年随着新安江水电站的落成而永远沉入了湖底。在那里,我们不但凭吊了那座古老的遗迹,想起了方腊与宋江等一伙在彼此厮杀中的共同命运,也在心中默默为那些在1994年被抢劫后烧死在湖上的台湾游客祈祷。
  这一年,复旦大学和武汉大学的哲学系都举行了建系50年的纪念活动。我都去了。在武大,我拥着陈师母,亲切地叫了她一声“妈妈”,她紧紧拥抱了我;那种感情,真的无以言表,因为我们都知道这声呼唤的特殊意味是什么。那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一种苦难中的彼此扶持。
  这一年1月,我就知道了萌萌的肺癌已转移到脑部;8月12日上午11点27分,这位完全不相信自己会死,而且越到生命的最后关头反而表现得越乐观坚强的、孤独奇异美丽而又虚荣的女子终于撒手人寰,离开了这个她又恨又爱的世界。当时我与少华正在都江堰,接到志扬的通知,当即飞往广州;那晚为她守灵,我与少华哭了整整一个晚上,什么样的酸甜苦辣都涌上了心头。
  这一年,我一去海南,两去西安,三去武汉,这也就是我一生中所住过的三个地方。年终到了,我们买了一副挂历,万万没有想到,第一页上就是唐寅的一首诗,而这首诗的第一句竟是“岁月堂堂忽六旬”,于是,也就有了我在这一年年末写就的一首“六十偶得”:“岁月堂堂忽六旬,天涯望断日黄昏。玉关红柳夢魂远,雁塔苍槐意念真。卅载风云似反掌,南非东走且栖身。自来不识路归处,却话帆樯待丽晨。”这首诗后来也就为了我《人生之心境情调》一书的“代后记”。
    作者:陈家琪 (同济大学教授)
      2008年12月13日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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