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回放
3月22日,国务院法制办公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科学技术进步法(修订草案)(征求意见稿)》全文,向社会各界征求意见。该征求意见稿拟建立科学技术人员学术诚信档案,作为对其进行评价、聘任其担任专业技术职务和审批科学研究申请、技术开发项目等事项的依据。
3月23日,享有“科技工作者之家”之誉的中国科学技术协会发布了《科技工作者科学道德规范(试行)》,明确提出“以学术团体、专家的名义参与商业广告宣传”为学术不端行为。这份最新出炉、面向最广泛科技工作者的科学道德规范称,学术不端行为是指在科学研究和学术活动中的各种造假、抄袭、剽窃和其他违背科学共同体惯例的行为。
新闻时评
科学不能沦为商业利益的婢女魏文彪
中国科协日前公布的《科技工作者科学道德规范(试行)》,将对以学术团体、专家的名义参与商业广告宣传界定为学术不端行为。
一个人之所以被称为专家,是因为其对某个领域有专门研究,在其所研究的领域有所建树。也正因为如此,专家对其所研究领域的表态与发言,在大众心目中往往会有较重的分量。在这种情形下,如果专家参与商业广告宣传,如果广告内容不实或夸大其词,就极易对受众产生误导,至于虚假广告,对社会造成的破坏性后果就更严重了。
进行科学研究是为了探索、追求真理,因而科学研究最需要实事求是的态度。这不但应该是专家学者的工作态度,也应成为他们的人生态度。而专家参与商业广告宣传,因为有商业利益考量存在其中,往往需要放弃实事求是的态度,容易造成相关知识的变异与当事专家人性的扭曲。这种变异与扭曲如果在科学领域得到延伸,在更多的专家学者身上体现与发生,科学就势必要沦为商业利益的婢女,科学就必然要丧失其所应具有的独立性。在此基础上得出的所谓“科研成果”就可能使得民族前行的航船偏离正确方向,难免会给民族造成巨大的灾难。
另外,专家学者作为真理的追求者,人们也对他们有着更高的道德要求,而专家学者的人格魅力也确能对社会道德的进步发挥引领作用。如果专家学者不以高尚的道德标准自我要求,甚至为逐利而自甘堕落,则其对社会整体道德水准将会起到巨大的反向推动作用。
不参与商业广告宣传,当然需要专家学者们的自律,但是鉴于人性所具有的弱点与人的逐利本能,将诸如此类的不道德行为明确纳入科学不端行为范畴,并规定相应的罚则也有其必要。也正因如此,有关方面出台以科技工作者为对象的科学道德规范,只要得到严格的执行,应该能对约束科学不端行为、提升科学道德乃至社会道德水准起到积极的促进作用。
导报人语
根除学术不端重在环境建设
继去年11月科技部公布《国家科技计划实施中科研不端行为处理办法(试行)》、今年2月中科院颁布《关于加强科研行为规范建设的意见》及国务院颁布的《国家自然科学基金条例》之后,日前国务院法制办又公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科学技术进步法(修订草案)(征求意见稿)》全文,向社会各界征求意见,中国科学技术协会也发布了《科技工作者科学道德规范(试行)》。短短几个月内,有关部门相继颁布“重典”,学术不端行为已到了非用“重典”不能治愈的地步。
在现代化与全球化日渐深入的今天,科学技术已成为国家与民族发展的重中之重。作为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党和政府始终把科技发展当作头等要务来抓。然而,伴随着政府对科技工作的高度重视以及科技事业的迅猛发展,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副产品”也随之产生。近年来,媒体不断披露科技领域的负面新闻,“造假、腐败、学术不端”冲击着人们的视听,也触动着人们的心灵,“汉芯造假”就曾经让许多人震惊。
然而,根除学术不端行为,仅用“重典”是不够的;解决目前科技领域面临的问题,仅靠政策与法律是不能够根除的,还必须加强学术的社会环境及人文环境建设。
“腐败”与“不端”的问题确实存在,但它是科技发展过程中出现的阶段性问题。何况,没有国家对科研项目的资金支持,没有严格的评定制度,“造假、抄袭、剽窃”也就无从谈起。“造假、抄袭、剽窃”背后的资金支持与严格的评定,反映的是国家发展科研事业的急切心情。这种基于对科技发展重要性清醒认识的急切心情是不容怀疑的,只是在“摸着石头过河”的途中,我们要不断地发现问题并及时地解决问题,而且在解决这些问题时,需要冷静地对待、理性地处理。
科技不是单纯的、孤立的、机械的,它是“取之于人用之于人”的。因此,有意识地建设良好的人文氛围,营造一种有利于科技工作者实现自身价值的文化环境是至关重要的。市场化的浪潮冲击着人们的生活方式、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在这样的背景下,埋头苦干的平凡科技工作者逐渐丧失了应有的地位。科技工作者也是普通人,在缺乏物质支撑和精神支撑的环境中,部分人的动摇是在所难免的。毕竟,真正甘于淡泊与寂寞,对名利毫无所求的圣者是少数。因此,仅从惩戒制度上下功夫不能根治问题,而制度和文化建设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应该建立一种鼓励普通科技工作者的制度,形成一种崇尚科学崇尚创新的环境和文化。
总之,科技事业的不断发展,必然经历“被重视—出现问题—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出现新问题—发现新问题—继续解决问题”这样一条道路。有政府的重视和支持,有相关工作人员和普通群众积极献计献策,我们有理由相信在上下齐心的努力中,我国科技事业一定会迎来一个更加光明的前途。
声音
同济大学海洋地质系教授汪品先——
学术不端不是孤立问题
神圣殿堂里出现的阴影,只是背后更大问题的一个投影,如果没有体制上的改革,这样的问题就会层出不穷。最近两年暴露出来的几件学术腐败大案,只是冰山的一角,实际上问题远不止这些。科技界暴露出的问题并不是孤立的,它与整个社会的浮躁风气有关,商业上假货横行,运动员有打假球、吃兴奋剂,文艺界有假唱,学术界有造假、欺诈就不足为怪了。
北京大学原副校长王义遒——
经费分配机制亟待完善
科学家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拿出成果,经费就要被取消,这一“经费分配机制”促使一些人在没有成果的时候编造成果,凑论文数量。在论文、著作中抄袭别人的成果很容易被人发现,但在论文中夹杂假数据、假结果则很难被人发现,并且不需要仪器和经费。不少粗制滥造、拼凑甚至编造的论文因此得以发表,使来自中国的论文只见数量不见质量。根据中科院的统计,2004年中国发表的论文总数是世界第9位,但是平均每篇论文被引用的次数仅排在世界第124位。因此经费分配机制亟待完善。
中山大学实验动物研究所主任陈系古——
权力被滥用是更大学术腐败
权力缺乏监督机制,评价机制依据片面的标准,是学术腐败产生的土壤。学术欺诈的问题,在国际上具有普遍性,中国也不例外。论文造假在国外被称为一种学术不端行为,在中国也不算是完全意义上的学术腐败。学术腐败更表现在权力被滥用在学术领域,诸如买卖文凭、买卖版面、强占别人的研究成果和经费、利用学术和行政地位垄断科研资源、帮助掩盖学术不端行为,在项目、成果申报过程中弄虚作假等,这些才是更大的腐败。
昆明冶金研究院高级工程师冯成建——
搭车沾光是隐性学术腐败
现在的科技评奖,有很多是大领导领衔,小领导加塞,真正干活的人在中间,后面是一大堆搭车沾光的人……这已经是科技界公开的秘密,是一种隐性的学术腐败。如某科研部门一名管项目的处长,申报教授职称时的材料,足够其申报院士,因为每年几个重大项目都有他的名字;另一名科研部门的领导,所里所有项目都有他的名字,在短短4年中,完成了从工程师、高级工程师到硕士生导师的“飞跃”。这是许多埋头钻研的科技人员要一辈子才能取得的成绩。这种状况,对真正搞科研的人是一个严重的伤害,也给整个科技界的诚信道德和创新环境带来了难以估量的负面影响。
上海交通大学历史系主任、教授曹树基——
学术腐败缘于政策执行不力
近一年来,有关部门已经陆续推出了多项关于惩治科研腐败、完善学术评估、规范科技评价的政策性文件、措施,而大规模的学术打假也已开展了五六年,为什么学术腐败仍然层出不穷呢?现在有一个很危险的倾向,就是学术腐败一出现,板子就会打在“制度不健全”上。事实上,任何制度都不可能尽善尽美,现行制度尽管有造假的空间,但也有预防纠正的可能,落实不力,执行不力才是主要问题。其实,只要用好现有制度、加大惩罚力度,重视社会的监督力量,解决学术腐败还是大有希望的。
热点评说
“分封制”将毁掉 中国科技的希望 郭松民
在日前举行的“2007年中国科协学术建设发布会”上,中国科协副主席、中国科学院常务副院长白春礼院士表示,近两年来,尽管我国学科发展取得一些重大突破和重要进展,但是从整体来看,我国的科学技术水平与发达国家仍然存在较大差距,在几个相当重要的领域与发达国家存在很大差距。
邓小平同志曾经深刻指出,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在当前激烈竞争的国际环境中,科技水平是一个民族能不能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关键因素。一个国家如果科技能力不强,则无论其GDP数字怎样耀眼,人民多么富足,也无非是像一个虚胖却患了软骨症的病人一样,不堪一击。
几十年来,我国对科技发展不可谓不重视,但为什么还会出现像白院士所指出的那样严峻的局面呢?应该说原因有很多,比如,我们一度对“市场换技术”充满了不切实际的期待,似乎我们的国际竞争者会善良或愚蠢到把他们自己赖以安身立命的“独门秘笈”传授给我们;一度又陷入到“比较优势”的迷思,安于在国际分工中居于产业链的末端,失去了积极参与竞争的意志。
从科技体制的角度来看,一个根本的原因是我们现行的科技体制具有很强的封建性。正是这种封建性,使我们虽然拥有世界上最为庞大的科技队伍,但却拿不出与之相称的科技成果,体制的封建性窒息了科技人员的创新能力和活力。
什么是封建性?简单点说就是按照等级来分配资源,地位决定一切,你的能力、学识、品格等,都是无关紧要的。
以此来对照中国现行的科技体制,就会发现彼此之间竟有惊人的相似之处。院士以“最高科学技术水平称号”的名义高居科技体制金字塔的顶端,其下则是博导、教授以及各种不同等级的职称,还有科研系统中的各级行政官员。中国科技资源的分配,主要是按照这个等级体系分配的,那些最有创新精神和能力的科研人员,由于往往处于这座金字塔的底部,甚至被排除在这座金字塔之外,而无法获得从事科研活动所必须的资源。
封建性必然导致剥削和腐败。已有媒体揭露,个别院士堕落成了“科研包工头”,他们凭借自己的院士身份,垄断了大部分重要的科研项目,但他们又没有能力和时间去进行研究,便把项目分解发包给那些有真才实学但籍籍无名的科研人员去做,自己坐享利润和荣誉。请想想看,这和封建领主凭借对土地的占有坐收租金又有什么两样呢?
中国的科技水平要赶超世界先进水平,不轰毁这种封建性的体制是没有希望的。而要轰毁这种封建性,现行科技体制中的既得利益者就要有自我革命的勇气。
经济学是科学不是感觉 需要深入严谨研究 黄隽
笔者在英国剑桥大学金融研究中心学习了一年,对比国内学术界存在的浮躁和急功近利现象,感受最深的是英国学者治学的严谨和认真。他们大多以组为单位,一起研究课题。研究中心的老师和博士研究生每天都会到中心来,在电脑上采集数据、写模型并反复交流和讨论,从早上到深夜,很少有杂事打搅他们。在这里,笔者真正找到了学者专注科研的感觉。笔者在剑桥读了许多商业银行方面的文献,样本采集数据经常是50个以上的国家,每个国家几百家银行,而采集数据的样本期往往是20年、50年甚至更长。
每个学期大家都要陈述自己研究的初步成果,全中心的同事都要对其研究过程品头论足,大家对每个细节都反复推敲和讨论。经过一两年研究出来的结果,不会马上拿出去发表,而是到别的高校或参加学术会议巡讲,让其他同行学者挑毛病、找问题,回来后再修改。在剑桥经常可以听到哈佛等名校学者的“论文欧洲巡讲”。
这段学习经历,让笔者明白了取得诺贝尔奖水平的学术科研成果必须具备的前提条件。学术最起码的条件是专心和专注,大量的时间非常寂寞和痛苦,经常会遇到无法逾越的难关,有时会做了几年而无功而返。
在英国的一年,笔者每天上网关心国内的学界动态,经常看到一些经济学家发表见解,大有“语不惊人誓不休”的感觉。今天这个经济学家说,由于要举办“奥运会”和“世博会”,所以房价要涨;明天那个经济学家说,到处都是工地,可能出现泡沫,房价一定会跌;后天又有经济学家说,和日本东京和美国纽约相比,北京和上海的房价很低,所以上涨空间巨大……
一些经济学家像明星一样粉墨登场,观点新潮大胆,好像谁出场得越多,谁就是著名的经济学家。一些经济学家甚至说许多热点经济现象不需要严谨的学术研究,感觉和常识就可以说明问题;还有许多的经济学家可以回答经济生活的一切问题,无论是不是他研究的领域,也无论是否有过深入的研究。
经济学与自然科学有很大的区别,社会经济环境深刻的变化,传统经济学在许多方面已经被证伪,如货币发行量并不一定会带来通货膨胀;银行业的竞争与银行的数量没有必然的联系等。同时不同的经济发展水平、文化背景所呈现出来的规律存在很大的差距。
经济学是科学,科学就要有科学的研究精神和刻苦的研究态度。如果不需要经过深入、严谨和长时间的研究,光凭感觉和常识发表言论,简单地从逻辑上由A发生必然导致B发生,那么人人都可以是经济学家了。这样的事情对于一般人来说可以理解,但如果是发生在学者身上,未免太草率了。人们有可能会问一句:“经济学还是科学吗?”
真正的经济学家发表结论性观点的背后一定有大量及深入的证据做后盾,学者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学术生命和声誉当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