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学与世界文学的交流已经持续了很多年,而中国小说家以这样的方式进入西方文学主流社会,还是非常少见的。作为领跑中国当代文学潮流的代表作家,莫言的获奖是我们整个民族的骄傲,它圆了一个中国人、中国文化人的梦。
莫言获奖是对中国文学的肯定
事实上,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也是在证明从上世纪80年代出发的中国文学运动的走向与趋势是正确的。
中国新时期文学几十年的成就是非常高的。我一直认为,五四以后的文学和新时期的文学是两座高峰。从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我们的大门打开,在吸纳了全世界优秀文学作品的长处之后,优秀的作家和流派不断出现。在那个令人神往和无限怀恋的年代,中国作家的想像力和创造力都处于大爆发状态,很多流派进行了各种各样的试验和探索。当时涌现的一批年轻人,包括莫言、余华、苏童、马原、史铁生等后来通过一场文学革命运动,成为影响中国的实力派作家。
1990年前后,我在编写《中国新潮小说选》时曾在后记中写下这样一段“预言”:“余华、莫言、马原、格非等一批作家对文学的挚爱、虔诚与执着,让我感到中国文学一定会出现大家、大作品,我不敢说大作品一定会在这些人中出现,但一定会循着他们的探索追求而产生。”
“预言”在一步一步地变成现实。进入90年代,作家们也是延续80年代的精神,继续扩大“使文学回到本身”的成果。那一时期产生的很多作品,恐怕已经是新时期以来比较高的高峰,难以超越。比如莫言的《丰乳肥臀》,余华的《活着》、《许三观卖血记》,贾平凹的《废都》,苏童的一些中短篇《妇女生活》、《红粉》,王安忆的《长恨歌》,阿来的《尘埃落定》,王小波的《黄金时代》……如今,他们都变成了中国文学的中坚力量,各自以独特的文学风格和价值关注人性、切入中国社会现实。他们的作品也为中国电影走向世界提供了坚实的文学母本。
在经历了八九十年代的辉煌和高潮之后,中国当代文学渐渐有向下滑、走向低潮的趋势。从社会和文化氛围来说,随着网络、手机等等新的资讯手段的出现,文学越来越边缘化是大势所趋。另外,还有一个非常显著的文化断层的问题,以往所倡导的所谓纯文学,当下的“80后”写作者并不会遵循那样的文学价值观来创作。总体来说,文学的传承显得有些后劲乏力。相对而言青年作家们的创作水平的确比不上之前的老作家。“莫言们”依然在文坛勤奋地耕耘,没有因为大趋势的变化而消退和随波逐流。
此时莫言的获奖实至名归,他以持续30年的创作为世界提供了“中国经验”。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们将这个奖项给他是对我们文学创作的肯定,也可以说是我们80年代的胜利。
中国文学走向世界不容易
目前,从文化实力上来看,那批从80年代走出的作家中很多人可以说已具备世界一流作家的水平。如果将贾平凹的长篇、苏童的中短篇小说等作品拿到世界上去,跟20世纪的美国小说放到一块也毫不逊色。然而,在欧美国家,中国作家得到认同是非常困难的,中国文学能被世界所接受并不是那么容易。
汉语语言的特性使得中国文学作品理解起来比较困难,将中文表达的那种味道翻译成其他语言更是不易。再者,中西方文化之间存在差异,这对文学作品价值的判断会有很大的影响。此外,意识形态上的不同使得中国文学与世界的交流有着不小的障碍。再加上中国文学作品在意识上与欧美文化主流始终不能契合,所以中国文学总是与诺贝尔奖擦肩而过。
像莫言这样通过出版社和经纪人在西方国家出版作品的作家是极少的。他的优势就在于国外翻译家喜爱其作品,在国外出版之后很快得到了核心文化圈的认同,也因此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们的青睐。他能够进入世界主流社会的视野,是中国文学界包括国外学者专家多年努力的结果。这对中国文学、中国作家走向世界有很大的启示性和借鉴意义。
然而,中国文学要想走向世界,被西方所接受最根本上在于作家们要去创作丰富的、有特色的、能够反映中国人当下生活精神史的文学作品。毕竟不管翻译的多好,还是要看作品的母本创作。当然,幻想性必须传承下去,这是文学作品的重要因素,而新时期的文学作品在这方面几近消失,很少看得到。关于文学创作的传承,需要我们去发掘优秀的青年作家并鼓励其写作。此外,中国文学与世界其他国家相比,缺少强大的哲学背景,缺少一点宗教情怀,这都是我们需要努力的方向。
在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前后,各种各样的声音此起彼伏。在获奖前存在争议是合理的,获奖后我们华人都应该为之骄傲和自豪。有人从政治上、道德伦理上抨击莫言,也有评论认为“诺贝尔奖在转变偏见”,在我看来,真正优秀的、表现正能量的精神作品是属于世界属于人类的,文学艺术要远大于政治和意识形态。总体来说,我们应该把诺贝尔奖看得淡一些,不因没有获奖而失落,也不因折桂而沾沾自喜。(作者程永新系《收获》杂志执行主编作家、同济大学兼职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