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美国在债台高筑的情形下，提出“全球公域”概念，意在既要新兴国家分担国际责任而不容许其分享全球领导权，又在缩减自己花费的同时维护好核心利益和全球领导地位，实现“巧霸权”

      什么是“全球公域”？

      近一年来，美国借南海问题不断宣扬“海洋、天空、太空及网络等全球公域对所有国家开放”，并将其作为“对亚太地区安全承诺”的指导原则，已持续引发震荡。

      什么是“全球公域”（global commons）？按照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的说法，全球公域是“不为任何一个国家所支配而所有国家的安全与繁荣所依赖的领域或区域”，是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的重要目标。全球公域不涉及陆地，不属于一国主权内事务；它也面临安全威胁，但没有有形的敌人和固定的对手；应对威胁需要运用广泛的军事与非军事工具，包括政治、外交手段，同时要跟商业、工业与法律利益攸关方拓展合作。有美国学者称，“海权论之父”马汉或许是第一个提出“全球公域”这个术语的战略家，他曾把全球海洋描述为“一条广阔的高速公路，一个宽广的公域”。

      美国人提出的当前“全球公域安全问题”主要有四类——

      第一类是“海上安全”。90%以上的全球贸易经由海洋，而巴拿马运河、苏伊士运河等6个海上通道是全球海上公域安全的核心。

      第二类是“外太空安全”。以卫星导航系统为例，目前存在着美国的全球定位系统（GPS）、欧洲伽利略卫星导航系统、俄罗斯Glonass系统及中国北斗系统的相互竞争，“如能开发互补性、展开合作，将有利于维护太空安全，避免太空军事化”。

      第三类是“网络安全”。来自政府或非政府的各种黑客攻击，日益成为各国民用与军用网络的头痛问题。为避免网络战，急需制订网络安全规范和相应的国际法。

      第四类是“航空安全”。目前全球每天约有10万个各类航空器在空中飞行，民用航空每年搭载22亿乘客，并承担着35%的国际贸易量。冰岛火山灰事件表明，自然灾害日益威胁到航空通道安全。当然还有其他威胁。

      显然，这些领域是美国关心的优先方向，而非完整意义上的全球公域，比如地球生态环境系统。

      美国想玩“巧霸权”

      美国设想的“维护全球公域安全”的目标依次有四种层次：首先是确保有效“进入”（access）全球公域，如航空及外太空不被“敌对势力”所干扰。其次是“保护”（protection）全球公域安全，如“保护网络安全”。再次是“提升”（promotion）全球公域的稳定性，尤其是重要国际海域和公海。最后是“主导”（dominant）或“控制”（control）全球公域，这一条很难做到。有美国学者公开表示，“维护全球公域安全”是一种梦想，维护全球公域的“开放和稳定”才是现实目标。

      美国近年提出全球公域的概念，并以此构建国家安全新的战略理念，目的不外乎——

      其一，为增进美国霸权的合法性提供新的理论支撑。基于提供国际公共产品而主导国际秩序的“霸权稳定论”已难以为继，因此前些年美国提出“负责任的利益攸关方”概念，要新兴国家也担负提供国际公共产品的责任；而今美国在债台高筑的情形下，又提出“全球公域”概念，意在既要新兴国家分担国际责任而不容许其分享全球领导权，又在缩减自己花费的同时维护好核心利益和全球领导地位，实现“巧霸权”。

      其二，为对外干涉寻找新借口。现行的国际体系尤其是国际法，都是国际层面的，但越来越多的全球问题超越国际层面，属于全球层面。全球公域概念为美国制定新的全球规则和对外干涉找到了新借口。比如美国混淆南海主权争端与公海航行自由，制造中国“全球公域威胁论”，为干预南海问题寻找“合法性”。又如，继白宫公布《网络空间国际战略》后，五角大楼正加紧修订其军事规则手册，确定“网络袭击有可能是战争行为”，使指挥官有权实施报复性军事打击。这就改写了目前联合国宪章里规定的自卫权，将带来深远影响。

      其三，为军事转型寻找新动力。以全球公域概念为指导，美国计划重点投资海洋、空中、太空、网络技术，着眼于未来国际竞争，争夺新的战略制高点；而如能控制全球公域，将帮助美国削弱对手。同时，这对美国军事和民用技术的创新发展提出了新要求、提供了新刺激。

      其四，为美国的安全同盟体系寻找新使命。美国一再宣称，维护区域安全并不能单靠一个国家，而是所有利益相关国的共同责任。眼下，美国正着重在亚太区域内协助其友邦建立各自的“维护安全”能力。

      其五，为整合新力量提供新的实验场。美国提出全球公域概念，也有寻找新的国际合作伙伴的动因。比如它一方面将俄罗斯、中国、伊朗的“黑客威胁”，“中国导弹打卫星”说成是“对全球公域的安全威胁”；另一方面，从打击索马里海盗等行动中，美国也认识到，应对来自国家或非国家的全球公域安全威胁，靠它一家不行，有必要与新兴大国及关键国家合作。

      我们不必盲目抵制

      中国人爱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同样道理，美国人往往是“军事未动，概念先行；外交未动，理论先行”。对全球公域这个概念，我们不必盲目抵制，而宜善加利用，为我所用。

      尽管全球公域的一套说辞，可能对现在的国家主权观构成挑战，破坏目前的国际合作基础，并且显然有利于有能力涉入、利用全球公域的“强者”，但要看到，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美国无力以绝对霸权主导世界的无奈——美国也承认全球公域“只能分享”。

      实际上，全球公域安全问题也已经日益成为中国等新兴国家的关切，我们也有利益在其中。但我们的能力未跟上，这值得警醒。同时，我们宜在美国提出的这个概念尚未成熟、其国内还颇多争论的阶段，提出自己的“全球公域包容性发展”主张和“防御型全球公域观”，取得主动。

      （作者为同济大学特聘教授，国际与公共事务研究院执行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