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光教授在美国斯坦福大学和匹兹堡大学的讲演
           
    “上海五国”进程启动已经十年了,上海合作组织也已经成立五年了。如果说人们起初对这一进程能否发挥作用还有疑问的话,那么随着上海合作组织在稳步前进的过程中不断增强整体实力,取得一系列令人瞩目的成就,这些疑问现在应该消除了。
    
    上海合作组织进程的成功
    
    在“上海五国”-上海合作组织的框架内,中亚地区得以抑制巴尔干、中东出现的那类冲突蔓延,在冷战后很不太平的世界上树立了成功的典范。
    
    从1996年至今,“上海五国”-上海合作组织进程稳步前进,取得了举世瞩目的伟大成就,这主要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首先,加强互信、解决历史遗留的边界问题。在“上海五国”-上海合作组织的框架内,经中、俄、哈、吉、塔五国的共同努力,原中苏边界西段长达3000多公里的历史遗留问题已全部得到顺利解决。几个世纪以来导致动乱不宁的边界争端,居然在短短几年里获得了解决,这在国际关系史上也是不多见的。
    其次,紧密合作,打击贻害四方的跨国恶势力。苏联解体后,特别是塔利班在阿富汗执政后,分裂主义、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三股恶势力在中亚挑起动乱,使中亚地区人民受害匪浅。面对这一严峻形势,中、俄、哈、吉、塔、乌六国紧密合作,在“上海五国”-上海合作组织的框架内采取了一系列应对措施,还建立了地区反恐机构,在打击三股恶势力方面取得了丰硕成果。
    第三,共同努力,推动区域合作良性发展。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之间已建立了以元首峰会为顶端的多层次的定期会晤机制。目前,以能源、交通合作为主要内容的经贸合作正在逐步推进,成员国在旅游、环保、金融、水资源利用、医疗卫生、社会保障等方面的合作也已展开,还积极推动以“丝绸之路”为纽带的文化合作。一个区域合作迅速发展的良好势头已经形成。
    第四,倡导和解,维护中亚稳定和安全。历史遗留给中亚的民族,宗教,边界问题与巴尔干,中东等地区一样错综复杂,然而,与巴尔干、中东不同的是,在中亚建立了倡导以和平方式解决各类纷争的上海合作组织机制。在“上海五国”-上海合作组织的框架内,中亚地区得以抑制巴尔干、中东出现的那类冲突蔓延,在冷战后很不太平的世界上树立了成功的典范。
    
    上海合作组织模式的重要意义
    
    上海合作组织的成功实践也标志着中国外交从传统的双边关系模式发展到了一种新的多边型外交模式。
    
    从更深的层次看,“上海五国”-上海合作组织进程对全球的和平发展和中国的和平发展均具有重要的意义。
    从全球看,当前国际形势虽然总体上趋于缓和,但历史遗留的宗教、民族、领土等争端与现实权益之争互相交错,积重难返。科索沃危机、9·11事件和伊拉克战争更是火上浇油,使一些局部冲突有所加剧。国际恐怖主义的恶性膨胀,对人类的安全和发展形成严重威胁。经济全球化条件下南北差距和贫富鸿沟的扩大,是许多地区局势动荡的深层次原因。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在新形势下又有新的发展,“新干涉主义”和“先发制人”战略就是突出表现。一些人坚持冷战思维,大搞单边主义,热衷于强化和扩大军事集团,动辄对别国动用武力,结果严重恶化了国际气氛,也使9·11事件后形成的国际反恐联盟发生分裂。在这样的形势下,上海合作组织却反其道而行之,倡导新型国家关系准则、新安全观和新区域合作模式。不同于冷战思维的“上海精神”——“互信、互利、平等、协作、尊重多样文明、谋求共同发展”,适应了和平与发展时代的需要,其成功的实践在国际上树立了良好的范例,在促进地区乃至全球的安全与稳定方面正在发挥日益重要的影响。
    上海合作组织进程对中国的和平发展更具战略意义。
    首先,这一进程中形成的三个成功的模式对中国的周边外交和全球外交具有重要的示范意义。一是首倡以相互信任、裁军与合作安全为内涵的新型睦邻安全模式。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决如此漫长而又复杂的边界问题,就是这一模式取得的最为了不起的成就,为中国与其他邻国解决尚未解决的边界问题,如中印边界问题、南沙群岛问题、中日钓鱼岛争端等,提供了成功的范例。二是构建了由中俄两国始创的以结伴而不结盟为核心的新型国家关系模式。中-俄-中亚关系便是这样一种亲密而又不结盟的伙伴关系,中国与东盟国家的关系、中国与欧盟国家的关系、中国与非洲联盟和阿拉伯联盟国家的关系等,也都在向这个方向发展。中国提出的与邻为善、以邻为伴的周边外交方针,便是吸取了这一成功经验及其他一些成功实践而逐步形成的。三是创立了以大小国家共同倡导、安全先行、互利协作、文化互补为特征的新型区域合作模式。这一模式不但坚持在经济上互利协作,而且强调文化上要交流互补。它为中国奉行睦邻、安邻、富邻的周边外交政策,为中国与世界上许多国家加强区域和跨区域合作、建立各种形式的双边或多边自由贸易区提供了成功实践和新鲜经验。
    其次,上海合作组织的成功实践也标志着中国外交从传统的双边关系模式发展到了一种新的多边型外交模式。许多观察家都认为,在“上海五国”-上海合作组织进程出现之前,中国在处理与其他国家的关系时,特别是在解决相关争端时,大都通过双边渠道,而不大走多边渠道。但随着“上海五国”-上海合作组织进程的顺利发展,中国开始越来越多地参与多边进程,进而开始主动地推进、乃至发起这样的多边进程。如:积极参与东盟地区论坛和中国、日本、韩国与东盟的“10+3”机制;积极推动中国与东盟的“10+1”机制,努力促成东亚首脑会议;发起并主持关于朝鲜半岛核问题的六方会谈,等等。进入21世纪,不仅在周边的多边外交舞台上,而且在全球的多边外交舞台上,中国都已成为最活跃的,最富建设性的角色之一。
    最后,这一进程也为中国走和平发展之路提供了许多新的理论和思维。它体现了新型安全观,突出单个国家的安全与地区乃至全球的安全紧密相连。它体现了新的国家关系理念,强调互信与平等原则。它体现了新的共处原则,宏扬相互尊重与和睦共处的精神。它体现了新的发展观,主张走公平互惠和共同发展的道路,强调平等和公平,突出互利和互惠,以共赢共荣为目的。所有这些,不仅为中国的外交工作,而且为中国和平发展进程中其他方方面面的工作提供了十分宝贵的新理论和新思维。
    
    进入务实发展的新阶段
    
    要抓住机遇,应对挑战,在中亚乃至全球发挥更加重要的作用,上海合作组织就必须进一步健全和加强自身的运作机制,继续深化安全反恐合作,大力促进经济合作,高度重视文化合作,并积极推动与其他国家和多边组织之间的国际合作。
    
    9·11事件、伊拉克战争、“颜色革命”等一系列发展和冲击使上海合作组织各成员国的领导人清醒地认识到:要抓住机遇,应对挑战,在中亚乃至全球发挥更加重要的作用,上海合作组织就必须进一步健全和加强自身的运作机制,继续深化安全反恐合作,大力促进经济合作,高度重视文化合作,并积极推动与其他国家和多边组织之间的国际合作。经过圣彼得堡、莫斯科、塔什干、阿斯塔纳四次峰会,上海合作组织正向着这个方向稳步迈进。
    首先来看安全反恐合作。地区反恐机构执行委员会的正式启动无疑是塔什干峰会上最为引人注目的事件。那次峰会在安全和反恐合作方面采取了两个重要步骤,一是邀请卡尔扎伊总统参加峰会,与阿富汗建立了反恐合作伙伴关系;二是将反毒作为安全反恐合作的重要内容,签署了《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关于合作打击非法贩运麻醉药品、精神药物及其前体的协议》。阿斯塔那峰会回顾和审视了已签订文件和采取措施的执行情况,签署了《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合作打击恐怖主义、分裂主义和极端主义构想》,使反恐机构的活动更有针对性。特别令世界关注的是峰会发表的《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元首宣言》中的下面这段话:“鉴于阿富汗反恐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已经告一段落,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认为,反恐联盟有关各方有必要确定临时使用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上述基础设施及在这些国家驻军的最后期限。”这首次向世界表明了上海合作组织的明确立场:支持国际社会参与中亚反恐合作,但维护中亚安全的主要责任应由本地区的国家和多边机制来承担,上海合作组织愿在其中发挥重要作用,以主人翁的姿态承担起维护中亚安全的主要责任。
    接着来看看经济贸易合作。塔什干峰会显示上海合作组织的经贸合作更加务实细化。值得注意的是,此次峰会首次提出“应着手建立本组织发展基金和实业家委员会。”专家们认为,建立上海合作组织发展基金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举措,有利于开发政府预算外的财源,为上海合作组织的经贸合作项目集资融资。如这一基金运作顺利,还可以发展为上海合作组织发展银行。峰会还提出“将环境保护及合理、有效利用水资源问题提上本组织框架内的合作议程。”这使上海合作组织的经济科技合作拓展到了一个极具潜力的新领域。阿斯塔那峰会进一步强调推动经济、文化合作的重要意义,认为这不仅是政治、安全合作的基础,而且有利于促进本地区的长远发展和造福子孙后代。会议提出,近期的主要任务是执行《〈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多边经贸合作纲要〉落实措施计划》,把成员国对外经贸、交通、环保、紧急救灾、合理利用自然资源等领域的合作引上务实轨道。塔什干峰会确定建立的上海合作组织实业家委员会的组建工作现在已近尾声,该委员会将成为促进组织框架内一体化进程的新资源。元首们决定,各方将本着协商一致的原则加快建立上海合作组织发展基金,并加强银行间协作,建立银行联合体,积极探索多边和双边相补充、政府和企业相结合的合作模式,推动上海合作组织同国际金融机构建立联系、开展合作,为实施区域合作项目提供融资支持。在这些努力的基础上,一个重要目标是建立上海合作组织发展银行。胡锦涛主席在会上承诺:“中方高度重视落实在塔什干峰会上宣布提供的9亿美元优惠出口买方信贷,已决定在贷款利率、贷款时限、担保条件方面采取更加优惠的措施,使这笔贷款尽早用于各方关心的合作项目,确保有关成员国从中受益。”
    再来看看文化合作。塔什干峰会特别强调人文合作的重要性。胡锦涛主席在峰会上提出要深入开展人文合作,其他领导人也表示了同样的意向。进一步加强人文合作成为那次峰会的共识。阿斯塔纳峰会进一步提出,成员国应积极扩大组织框架内教育、文化、体育、旅游等领域的合作。值得注意的是,会议特别提到:“在居民中采取预防性措施和进行相应解释工作,以抵制错误引导社会舆论的企图,是一项迫切任务。”胡锦涛主席在会上表示:“我们要采取有效措施,开展和深化在文化、救灾、教育、旅游、新闻等领域的合作。要加强在人力资源能力建设方面的合作,中方将为此拨出专项资金,在3年内为其他成员国培训1500名不同领域的管理和专业人才。”几乎就在峰会举行的同时,筹备已久的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文化艺术节在阿斯塔纳举行。此外,为上海合作组织的发展提供学术理论支持的上海合作组织论坛很快也将启动。
    最后来看看上海合作组织的国际合作和谨慎扩容。塔什干峰会通过的《上海合作组织观察员条例》,对推动上海合作组织的国际合作及上海合作组织自身的发展壮大具有重要意义。蒙古成为第一个被上海合作组织接纳为观察员的国家表明,上海合作组织将全方位地发展与各国、各国际组织之间的富有成果的合作。《塔什干宣言》还倡议:“亚太地区的国际组织和论坛,通过相互签署协议,包括在对等原则基础上相互给予观察员地位,逐步建立起多边组织的伙伴网络。”许多观察家指出,如能实施这一倡议,将有助于亚太地区形成以《联合国宪章》和国际法为基础、兼顾所有参与方利益的安全和合作体系。塔什干峰会后,上海合作组织于2004年12月获得了联合国大会观察员地位,2005年4月又与东盟和独联体建立了合作伙伴关系。2005年9月,上海合作组织秘书长应邀出席联合国60周年首脑会议,首次登上联合国讲坛发表演讲,这是该组织国际声望日益提高的重要标志。特别引起关注的是,阿斯塔纳峰会又一举吸收巴基斯坦、伊朗、印度三国为观察员,在谨慎扩容的道路上迈出了一大步。这一发展具有多层重要意义。其一,再次向国际社会表明了上海合作组织成立之时宣布的开放原则和参与国际及地区事务的合作姿态。其二,表明上海合作组织关注的地域不仅限于中亚地区,而且也包括与中亚密切相关的中东和南亚地区。实际上,中亚的恐怖主义、极端主义就与中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南亚的冲突和核扩散也会危及中亚的稳定和无核状态,而上海合作组织的能源合作又与中东和南亚密切相关。其三,又为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观察员国之间的多边和双边合作提供了新的平台。胡锦涛主席在会见印度外长时就提出,上海合作组织可以为中印关系发展提供一个新的平台。因此,上海合作组织在各领域开展合作的潜力和对国际及地区事务的影响必将大大增强。
    
    继续前进面临的重大课题
    
    2006年6月,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和观察员国的领导人又将来到上海,纪念“上海五国”进程启动十周年和上海合作组织成立五周年,从战略高度规划本组织下一步的发展。
    
    2006年6月,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和观察员国的领导人又将来到上海,纪念“上海五国”进程启动十周年和上海合作组织成立五周年,总结本组织成立以来的工作,研讨国际形势和中亚形势的新发展及其对本组织的影响,从战略高度规划本组织下一步的发展。
    展望前景,上海合作组织仍然面临着几个急需解决的重大课题:一是尽快在经济合作中取得实质性突破。各方应本着平等互利、市场经济、相互开放、多边与双边相结合等原则,充分发挥成员国经济互补性强和资源丰富等优势,积极开展各种形式的合作,促进成员国经济共同发展。以推动经济合作尽快取得实质性成果。二是继续深化安全合作。上海合作组织的整体优势近期仍在安全领域,但要在前几年取得成果的基础上有所前进、有所突破,就必须进一步深化合作,扎扎实实地做好几件实事。如:进一步加强反恐机制建设,使塔什干反恐机构高效运作起来;努力推动中亚无核区计划,防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扩散威胁中亚安全;坚决打击制造贩卖毒品的罪恶行径,帮助阿富汗新政府铲除毒品生产的基础。这几件事做好了,上海合作组织对于其成员国及整个中亚的安全和发展才能发挥一种不可或缺的作用,也更具有凝聚力。三是扎扎实实地推进文化合作。应将成员国之间的双边文化合作进一步拓展为上海合作组织框架内的多边文化合作,这需要组织协调、资金支持和专业筹划。就近期来看,这一合作的重点应是宏扬丝绸之路精神,积极促进不同文明之间的沟通和各国、各民族人民之间的相互理解,以加强中国-中亚-俄罗斯之间的感情纽带,为上海合作组织全面合作的深入发展奠定坚实的文化基础。四是拓展对外交流和谨慎扩容发展。如何处理与美国、欧盟、日本这些不大可能成为成员或观察员而又具有合作潜力的国家、国家联盟的关系,是上海合作组织面临的一个重大问题。一个解决办法是在正式成员国和观察员国之外再建立一种合作伙伴国模式,可参照北约、东盟的合作伙伴国或对话国模式。如有的国家愿与上海合作组织的反恐机制进行合作,就可成为上海合作组织的反恐合作伙伴国。按此办法,还可以有能源安全合作伙伴国,反毒合作伙伴国等等。这么做是否可行,是需要认真研究的。
    放眼未来,上海合作组织任重道远,前程无量。尽管前进的道路上仍然有着许多困难和障碍,但在十年进程和五年发展所积累的丰富经验的基础上,上海合作组织一定能乘风破浪,继续前进,取得更加光辉灿烂的成就。